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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在冬夜的厕所遇到有女生呻吟

时间:2017-11-17 14:00:37  作者:小米  来源:中国时报网  浏览:174  评论:0

朋友说:她是突然间明白了,被她救过的那位大学同学,为何自始至终都与她没有来往。

那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儿,她才大一。冰冷的冬夜,晚自习已经结束,她已经出了教学楼门,突然又想起忘了拿什么,再折返进楼道,忽然听见哪里传来压抑不住的呻吟声。她一惊,站住脚,那声音来自女厕所。

也有其他女生听见了,彼此对看,谨慎地走开了。她太小,不知世道险恶,想都没想,就进去了:是个女生,还蹲在坑上,人快要倒下去了,脸色煞白。看着脸熟,是同学,但不同专业不知道名字。

她问女生:“你怎么了?”

女生断断续续答:“我肚子疼。”

“那我扶你去医务室吧?”

女生答:“去过了,他们让我来解大便。解不出来,好痛呀。”

朋友的姐姐当时在医科大学读书,她读了几本姐姐的教科书,已经觉得自己是半个内行,当机立断:“我送你去医院吧。”

先帮女生把衣服穿好,半扶半拽把她弄出厕所——忘了说,朋友读书早,那年才十七岁。一出教学楼,女生痛得蹲在地上。当时的冬天就是冬天,黑夜就是黑夜,结结实实的冷,漆漆黑的黑,朋友真是胆大,直接拦经过的男同学:“你们帮忙送个同学去医院。”正好有人骑自行车。

就这样,他们一行人把不断呻吟的女生送到了两三站外的一家综合医院。医生一检查:“阑尾炎,住院吧。去交100元押金。”大家面面相觑。

还是这个朋友,想起来,她有个中学同学的父母在这家医院工作,她知道人家住哪里。拔腿就跑,半夜去敲人家的门。果然旧时代的人古道热肠,一听这种情况,那家大人果断地拍出100元钱来。

女生进了病房,他们一行人返校,宿舍门当然已经关了,再怎么费尽唇舌进去,不在话下。

过了几天,大概是辅导员找她:“某某住院的押金条在你这里吧?给我,系里要拿去结账。”她交条子的时候心里想:钱什么时候给我呢?没好意思说。

又过好几天,中学同学找她:“你那个大学同学出院了吧?押金已经退了吧?”1987年,中国才开始发行面值为百元的钞票,在当时,100块钱是很大一笔钱。有多大呢?现在的三甲医院,无医保患者入院要交3000押金。基本如此。 朋友犯愁了,该找谁呢?毫无疑问,她找了被救的女生。女生这时已经阑尾炎手术结束,出院上课了。女生答她:“学校还没有给我报销,等报销了我就给你。”跟人要钱,是特别特别不好意思的事儿,朋友“哦哦”几声,就羞愧地走了。

尤其是,朋友是书香门第女儿,从小衣食无忧,像那种童话里玫瑰面颊的小公主。而被救的女生显然是来自周边县城或者农村,周身带着饥寒的气息。朋友像大部分城市人一样,心里对她有隐约的鄙夷:“乡里人”,又因此自责:“这是歧视!”恨不能赶紧默诵三遍《简爱》“你以为我穷我丑我低微我矮小,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?你想错了!我的灵魂跟你的一样,我的心也和你的一样。”

冬夜救人,朋友本来是有“我做好事不留名”的得意,她满脑子的戏份都像电影《雷锋》里面一样,受恩图报的老大娘、老大爷找上门来千恩万谢,而她羞红了脸,坚定地拒绝,转过身,背后全是人们的赞叹,周围全是欣赏的眼神……

但人生不如戏,这些桥段全未发生。

女生及女生的家人从未向她道过谢,事实上,在她多次跑去催债之后,女生都快跟她翻脸了。

他们学校有校报,校报每月一出,朋友是记者团成员之一,但这种“救人不留名”的新闻,显然要留给其他人去写。那段日子,她天天跑记者团,特别勤劳,就为了等校报出街。她有不为人知的小虚荣:她想看到自己的光辉事迹出现在校报上。她确定会有,因为在女生住院后的第二天,她去医院,遇到了去采访的记者团同僚们。

校报出刊了,在第二版登了半版这件事,其中提出了“校领导的关怀、系主任的指导、辅导员的辛勤劳动、学生干部的无私奉献……”没有提到她,一个字也没有。

严格来说,她还是存在的,说到“几位好心的同学把某某送到了医院”,她在那“几位好心的同学”中。

该怎么说她当时的感受呢? 第一个,也是最强烈的感受是:惭愧。

她为什么一直在等校报出刊,为什么她要看到自己被表扬?中国人不是最讲“施恩不图报”吗?不不,她坚决否认,她没有图报,她能图什么?图钱财吗? 图名也是图报!她心里仿佛有个严厉的声音在说。

另外,“有心行善,虽善不赏。”在救助女生、送女生去医院的全过程中,她有没有一丁点的私心?希望人家感激,希望其他人知道?她不敢说没有。这就是“市恩”,这就是市侩,这份善心善行,就应该得不到任何奖赏和奖励。

她心里那个严厉的声音一直在说:你活该。

为了这份惭愧,她始终没有和父母讲这件事。中学同学催了她几次之后,也尴尬起来。幸好她大一起就开始做家教,一个月的工资大概是30元,当时快年底,她去市场批发了贺年卡在寝里里卖,很快,她就还上了同学的钱。

那个女生什么时候还她钱的呢? 在她持之以恒、十次八次地催账之后,大概是在下学期快放假的时候还上。

不过,朋友在心里也没怪过那个女生,她的自我安慰总是:那个女生家里穷,可能对她来说,凑齐这笔钱是不容易的吧。

别忘了,朋友是文学青年,从小看梁晓声、路遥、刘绍棠长大的,她一直自觉:身为城市中人,对广大农村是有原罪的。

她与那个女生后来还有一次小小的交集。 大二调整寝室,她与那个女生做过一段时间隔壁邻居。寝室照明不够,她带了台灯过去,结果插座又不够,她就不在寝室学习了。正好那个女生需要个台灯,她就借了。

过了一段时间,她决定搬到校外去住,去那个女生那里拿回了自己的台灯。结果当天晚上,她从教学楼回寝室后一按:没有动静,一片漆黑。再一看,灯泡不见了。

室友跟她说:“今天某某来过了,说你的台灯给她的时候灯泡就是坏的,她后来是自己买了新灯炮安上的。你把台灯拿走的时候她忘了,后来想起来了。”

一个灯泡也至于?她差点想脱口而出。再一想:对于自己的愤怒来说,这句话也是适用的。朋友控制住了嘴,没控制住心里隐隐浮起的另一句话:好歹我也救过她的命。

到此为止,朋友早忘了这个人以及这件事——或者说,她以为自己忘了,直到最近刘鑫与江歌的事件。

刘鑫让她想起几年前的药家鑫:药家鑫开车撞伤了人,发现对方在抄自己车牌号,一个恶念闪过:“农村人难缠,麻烦。”刺死了对方。他想躲的麻烦没有躲成功,他以命抵命了。

刘鑫很可能也这么想。

有人说她天生没有良知,这话太恶毒;有人说她是反社会人格,也看不出来。她很可能只是怕麻烦:和男友分手是麻烦事儿,她宁愿单方面分手,躲起来,不和人家好好说个再见;前男友闹上门来,她就躲到闺密家里去;前男友闹上门来了,她索性躲到门后去,让闺密去面对去处理去挡恨;闺密因为自己死了,闺密的母亲需要一个解释道歉与交待,这是她更加害怕更加不愿意面对的事儿。她一步一步地逃避,可能还满心委屈,她没想到,自己的逃避正如药家鑫的一刀,激怒了全社会,很可能,这一次,她也躲不过去了。

可是,如果她不逃避,她该怎么做?

朋友们在群里聊天,说到刘鑫该怎么做。一位男士说:“换了我,这一辈子也得还,把江妈当自己妈养一辈子,有多难?”

另一位男士说:“你说的这句话,可能正是人家不敢负责的原因。一辈子,太可怕。”

一位女士立刻冷静地说:“可能非常难,难到影响婚姻,难到影响工作,难到父母家人都受影响。报恩是没有底的,一生一世都还不够,怎么办?”

还有一位女士说:“哪儿有什么‘换了我’。换了我,根本不和这样的男人谈恋爱。现在,处在这个位置的、做了这个选择的,就是刘鑫本人,不是别人,没人能换她。”

人与人无法易地而处,朋友却在突然间理解了当年那位女生:她被救了,她应该感激,但是,她拿什么来感激?

如果家财万贯,能一掷千金,是最舒爽的。如果是英雄救美或者美救英雄,也简单,情债肉偿就是。但她只是普通人,说几句“谢谢”是不够的,提只土鸡过去大概像个样子。

但既然认了这恩情,就至于意味着,在大学四年里,在她们必定会有的四年同窗里,她得一直保持这个“知恩图报”的姿态:朋友恋爱了,她得助攻;朋友失恋了,她应该安慰;朋友需要个微不足道的帮助,她没钱至少应该出人出力;她有义务告诉全世界:朋友救过我,我感激她……

这是多么辛苦多么漫长的历程,不如完全不要开始,清风明月两不相干。把感激埋在心底吧,就像猫把自己的便便埋在沙坑里,时间久了,它自然成为腐殖物,与大自然融为一体,完全消失。

而已经,快三十年了。 朋友原谅了这个女生吗? 哪里有什么原谅不原谅。朋友早不记得她名字了,她估计也不记得朋友名字。再说,这个女生没有做错什么事,从来没有伤害过朋友。如果朋友有所失落,那真的是……她活该。

只是,朋友有一个女儿,即将长大,朋友已经决定:要把这件事告诉女儿。告诉她,如果你在冬夜的厕所遇到有女生呻吟,怎么办?

一,找辅导员或者其他工作人员;

二,打电话给110或者120;

三,如果需要垫付,未必完全不可以,但额度不宜超过一周伙食费,而且千万不要向其他人借钱。如果一定要借,让当事人本人去借,谁借的谁心疼,否则,人家总觉得是天上来了一笔横财,让他/她吐出来,可难了。

还有呢? 如果遇到有孕妇向你求助,问你能不能送她回家?打110或者120。没错,她是孕妇,她需要救助,专业人做专业事,专职救职人员会做得比你好。

如果你的闺密为了逃避男友要住到你这里来?拒绝她。你也是一介小女生,她害怕的人或物你也没有能力抵挡。

如果有人上门闹事?关上门,打110。

你不是玉娇龙也不是神奇女飞侠,妈妈不希望你向全世界证明你有多弱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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